太阳还未完全升起，薄雾笼罩着泰瑟尔密林。初春草地上洒满清晨露珠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苔藓的气味。那是自然的香气，齐冯心想。

胯下的雄鹿昂起头颅，鹿角指向东方，那里晨光未晞，雾气笼罩。齐冯拍了拍雄鹿的脖子，骑着它快步向白雾中行进。

西凡纳斯的庇护在此地卓有成效。齐冯每骑过一片扎堆的林木，轻柔的晨风就会送来几片翠绿色的新叶向他问好。当靠近白雾中心时，齐冯感到身旁的微风渐渐平息。来自泰瑟尔密林深处的风声止步于此，取而代之的是潺潺的流水声。

白雾中心是一汪清泉。泉眼汨汨向外流出明亮清澈的泉水，形成一处水池。水池的边缘有一条小溪，尽头弯曲着消失在层层密林之间。雾气幽幽悬在水池上方几尺的地方，朦胧地遮掩了整片池子。

齐冯用腿夹了一把雄鹿，示意停下。鹿首喘了一口粗气，转向水池边缘的方向。一位精灵女性缓缓起身。她背对着齐冯，身姿略微向前倾，柔弱的双臂环抱在胸前；她皮肤白皙，不着片褛，银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。

“我来了……黛芮安娜。”齐冯轻声唤道。她没有回头。

雾气变得愈加厚重。除了水池，整片林子似乎也被浓雾覆盖。密林深处的风声已经完全停息，唯有几声鸟鸣试图挽救这幅景象的生机。

她轻轻走出水池，抬头望向最近的一棵树。那还是棵小树，但长势喜人。西凡纳斯在上，泰瑟尔密林一直没有受到外人的侵扰。齐冯下意识摸了摸右侧腰带的位置。那里是他习惯系上箭匣的地方，但此刻空无一物。

水还在流。她走近小树，用右手抚摸树干。齐冯跃下雄鹿，径直向她走去。雄鹿挪了挪前腿，发出一阵短暂的鼻息声，随后跳跃着奔向密林深处。

“黛芮安娜，我们真的该离开了。”在池边，齐冯又一次轻声呼唤。这次她终于回头了。那是齐冯最为熟悉的面庞，淡淡的眉毛刻画出平静的忧伤。或许是迷雾遮掩，她的面容很是模糊，像是在很远，很远的地方。她没有开口，只是静静地看着齐冯。从她略带弧度的嘴角中，齐冯读出了答案。于是齐冯走上前。

风吹过密林，在树冠之上掀起阵阵叶浪。雾气被这风吹散，露出遮掩下的水池全景，还有她的清晰面容。

突然，齐冯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嘶鸣。那音色像是豺狼的嚎叫，可又太过短促。不知为何，齐冯知道那声音的来源同他现在所做的一样，也在呼唤着什么。他转过身去。

下一秒，她的手指从身后伸来，触及他的脸庞。齐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脚下好似悬空一般，站不稳脚跟。树干在他眼中急速下坠，然后是树冠，再然后是天空。

片刻过后，齐冯终于从眩晕中恢复过来，她的手也消失不见。他躺在地上，眼前是繁星密布的夜空。齐冯摸了摸她的手曾停留的地方，黏黏的，很湿润。他站起了身。

远方传来阵阵枭叫，还有猫头鹰的咕咕声。齐冯站在星光之下，身旁是一副骇人景象：数只肌肉发达、浑身长满鬃毛的类人生物四仰八叉，倒在林木四周。它们的身上扎满箭矢，手中都紧紧握有一杆长戟。最可怖的是它们的面容：它们的脸并不像人，而是一副有着长而狭窄的口鼻的豺狼面容。暗红色的血液在它们尖利的牙齿上干涸，形成一块又一块血斑。它们已经死了。

齐冯又感到一阵眩晕。他扣紧腰带，伸手摸了摸腰带上的箭匣。箭匣里箭矢满满，齐冯稍稍安了心。他抬头望向天际，那里看不见月亮，只有群星闪耀。他借着星光擦了擦摸过脸的黏腻右手，指尖赫然一片猩红。

夜幕低垂，树林之中，齐冯能望见那座城堡的塔尖。城堡周遭悄无声息，塔楼的缝隙间也没有闪烁的灯火。那里的主人向来冷静，从来都不担心受到外来威胁。此时此刻，他想必已安然入眠。

但精灵不会入眠，因为精灵不必睡去。

除非，有一位精灵，想沉入梦乡，做一场清醒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