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入阿弗纳斯 起点

艾伦·艾利斯叹了一口气,擦拭起酒杯。那张抹布洁白如新,边角还点缀着蕾丝花边。吧台另一侧是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矮人酒保。他甩了甩油腻的双手,伸进颌下茂密的胡须里狠狠抹上一把,接着也抓起一只酒杯擦了起来。矮人的抹布就没那么干净了,点点黑斑像是岁月蹉跎的遗产。抹布上还有大片浸润的油污,闻起来有股麦酒的苦香味。

酒馆中人声嘈杂。这里的顾客看起来都不怎么体面。有些人是城里的雇工,有些人是城外来的小贩,但更多的是些老船工。他们大声嬉笑着,你碰一杯,我碰一杯,时不时从他们的嘴里传出些港区工人特有的低俗笑话。不少人手里都捏着骰子,桌上摆着数座骰盘,这正是老船工在城里的娱乐方式:“博德之骨”。对外来人说,想娱乐至少得抵双倍本金。当然,不保证回本。

酒馆门口立着一具盔甲,在旁人看来恐怕很是奇怪,因为这盔甲没有架子支撑。不过艾伦·艾利斯心里明白:这是一具被附了魔的活化盔甲。他给盔甲起了个名字叫克罗格,这是他曾经冒险伙伴的名字。斯人已逝,但艾伦忘不了他对矮人麦酒的挚爱。这具盔甲继承了艾伦有关他的一切回忆,也继承了队伍中护卫的职责——现在,克罗格守卫着这座酒馆。想到这里,艾伦·艾利斯嘴里不禁又泛起苦涩的麦酒味道。尝起来是旧时光的风味。

正当艾伦试图辨别滋味中的回甘时,他听见了门口的争吵声。半食人魔粗鲁的吼叫声尤为刺耳。那是斯科纳,另一位酒馆守卫,艾伦的老伙计之一。紧接着,他注意到有两个陌生的身影踏入酒馆。下城区的客人艾伦再熟悉不过了;那些偶尔慕名而来的上城区贵族那尖酸刻薄的脸,艾伦也一认一个准。不过这两个身影看起来并非常客,艾伦心想,恐怕他们是刚刚进城的外地人。两位陌生人一个身着鞣制皮甲,肩负长弓,深绿色的斗篷紧紧遮罩着头部;另一个则身着浅灰色长袍,腰际挂着匕首,手中隐隐现出蓝光的长杖似乎彰显了他的身份。看来争吵是因为他们佩戴武器进来的缘故,艾伦揉了揉太阳穴。除了焰拳佣兵团的姥爷,酒馆向来不太有机会接待舞枪弄棒的客人。陌生人径直走过来,似乎是要搭话的样子。看来是老同行,艾伦心想。他对此并不奇怪:在剑湾,冒险者举目皆是,更遑论冲萨河畔的商业中心博德之门了。这蛇潭鼠穴从不缺金子与宝藏,也少不了机会与纷争。纵然博德之门不如北方的剑湾明珠深水城那般欢迎冒险者,但不管怎么说,当初建立博德之门的创始人博德安,本人也是海盗出身。现如今博德之门的最高统治者,更是曾拯救博德之门于水火之中的传奇冒险者:查内姆高公爵。冒险者确实给博德之门带来了许多斗争乃至灾难——这也是博德之门不似北方同邦那么欢迎冒险者的原因——但博德之门并非不知感恩。此外,冒险者带来的商机也是城市兴隆的一环。

艾伦向来是能把握住这商机的熟手。毕竟,艾伦本人也曾在这行当里收获了第一桶金。赶在陌生人之前,他抢先开口:“两位客人晚上好。舟车劳顿,想必已十分劳累了吧?想来上一杯精灵之歌酒馆经典的矮人佳酿解解乏?还是想预定一间房间歇息一晚?”艾伦顿了顿,接着说道,“还是说,想听点酒馆里才能听到的小道消息?哦,如果二位是慕名而来,只为听上一曲精灵幽魂的清唱,那我恐怕两位需要些运气了。幽魂唱歌完全随性,有时会唱上一整天,有时也可能数日沉默。这全凭她的兴致。”

“感谢您的好意。我们只想花几个铜板来上一杯,给身上减减金钱的负担。顺便,如果有些适合的委托的话,我们自然也有兴趣。想必老板也知道我们的来历了吧?”深绿斗篷下传来浑厚的嗓音。两人此时已走近吧台。艾伦借着台上烛光,看清了他们的面孔。深绿色斗篷下是一副獠牙外露的暗色面孔。这是一位半兽人。绿皮固有的凶蛮在他脸上更像不屑与阴冷。他神情淡漠,眼珠并不游移,瞳孔深处却似乎正游离于这座酒馆之外。比起这处狭窄而拥挤的空间,他似乎更在意某处遥远的地方。很远,很远。

另一位形似奥术学者的人物则看起来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。这是一位身材匀称的人类,有着一头卷乱的黑发。他的脸上戴着一副挂有两块玻璃镜片的支架,两只看起来有些小的眼睛透过镜片直勾勾盯着艾伦,棕色的眼眸似乎要看穿一切。这物件很是少见,艾伦心想。不过他在贡德神殿那儿见过祭司使用,贡德信徒管这玩意叫眼镜。听说那些泡在大图书馆里的学者常戴单片眼镜,据说这是一种学者之间流行的风尚。不过佩戴双面镜片的学者很是少见。或许这位有着双倍于那些老骨头的学识?艾伦在心底猜测。

此时,艾伦身旁的矮人酒保接过了话茬:“啊哈,冒险者!那两位必须得尝尝我霍尔诺德·黑火的特制麦酒了!保证你们喝完能跟俺们矮人一样,力大无穷,英勇善战!”酒保瞬间满上两杯麦酒。“来来,尝一尝,第一杯不要钱。你们喝完,肯定得主动再来一杯!”

两人接过酒杯。半兽人举起酒杯,一饮而尽,喝完还砸吧砸吧嘴,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。眼镜学者则谨慎地小口入肚,喝下半杯便停住了。随后他放下酒杯,转过身来。“请问最近有什么委托么?我和我的同伴最近很是想找点事做。我相信这样一座城市里,达官贵人们不缺委托吧?”

艾伦没有答话。霍尔诺德·黑火冷哼一声。他接过半兽人递过来的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币,满上整整一壶酒。“上城区那些家伙的委托?俺瞅你是来错了地儿。在这里,只有满手老茧的皮革匠会请你帮他找回失踪的女儿——大概是被那些个流氓帮派中的一个绑去了。要么就是些城外的活计,赶跑狗头人,捕杀哥布林之类的,别指望城附近会有什么奇闻异事,俺们这经常来的外城客人都是些朴实本分的老实人。”他将酒壶塞给半兽人,半兽人接过立马满上了一杯。“俺这倒有一件委托,不过只怕你们这些经验老道的老冒险者不乐意接这差事。”

“我们什么都接。”眼镜学者点头道。

“这样啊。南边的贝尔苟斯特最近有桩差事,说是有狼群袭击镇民。嗨,要俺说,就是几匹斗篷森林来觅食的饿狼。听说本地的猎人已经追查到他们的踪迹,最近恰好在飞龙渡外的森林那边发现了它们的踪影。上回来酒馆的猎人说出城不远便能找到它们的踪迹,只不过因为报酬没谈拢,所以还没去……”霍尔诺德话还没说完,眼睛学者便抢先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和我的同伴愿意追猎狼群。事成之后再谈奖励也不迟。”说罢,他便拉着还在灌酒的半兽人同伴,准备离开了。半兽人嘟囔了两句,却没有挣开。不过他离开吧台时抓过了还剩大半壶麦酒的酒壶。

艾伦撇了撇嘴,但他看到霍尔诺德手里转着那枚闪亮亮的金币,因此什么也没有说。他目送着两位冒险者穿过拥挤的酒桌,越过层层肩膀,走出酒馆大门。门旁那具立的笔直的盔甲也转了个身。克罗格头盔视窗的缝隙中漆黑幽深,但似乎仍凝聚出一道视线,直直盯向冒险者的背影。艾伦再没说什么。他一如往常地叹了口气,擦拭起手中的酒杯。抹布依旧洁白如新,仿佛艾伦一直擦着同一个干净的酒杯似的。

冒险者?博德之门从不缺冒险者。只是没人知道,新来的冒险者会是吉兆,还是恶象。有的二者兼具,艾伦心想。叱诧风云的查内姆高公爵,不正是福祸相依的化身?“巴尔之子”,“弃神者”,拯救博德之门的英雄。死亡之神巴尔的孩子听起来可不吉利,但狂热的追随者们正是这样称呼他。光是想到这,艾伦就有些不舒服。但也许最后的巴尔之子能够证明巴尔已经消失的事实。况且,一个善良的巴尔之子?艾伦放下抹布,仔细端详手中的酒杯。一个善良的巴尔之子更能够证明巴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。那些谋杀,那些悲剧,那些战争,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远去。

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少。再过半晌,就该打烊了。艾伦放下酒杯,伸了个懒腰。他可太想美美睡上一觉了,这些天擦酒杯的活计可把他累坏了。突然,酒馆中的谈话声、碰杯声、掷骰声都停了下来。艾伦对此见怪不怪:看来,精灵幽魂又要开始高歌了。

然而,这一次的歌声却令艾伦始料未及。这既不是北地吟游诗人的抒情小调,也不是对迷失海洋的无名恋人的哀悼。这是一首悠扬的叙事乐曲,歌声沉重而悲伤。艾伦攥紧手中的抹布。他已经很久,很久没有听过幽魂歌唱新的乐曲了。

唱一曲埃尔托瑞尔之歌

歌唱它的流水,树木与山丘

朝阳出赤崖,田野永长青。

此地长欢乐,力勇以为家。

名声扬寰宇,从无奴役者。

唱一曲埃尔托瑞尔之歌

恶敌已兵临城下

良田万顷偶蹄裂,地狱之国魔影来。

地狱骑手为砥柱,手持利剑挥如电。

高呼冲锋入血战,魔鬼军势顿消散。

唱一曲埃尔托瑞尔之歌

日落夜幕降

伴阳照安眠,直至朝阳升。

吾等缚凡躯,人生必一死。

然亦歌埃城,直至此命绝。

余音绕梁,久久不绝。直至艾伦惊醒过来,朝空中大力挥舞了一把手中洁白如新的抹布。于是歌声一沉,如随朔风吹过般一挥而散。

暂无评论

发送评论 编辑评论


				
|´・ω・)ノ
ヾ(≧∇≦*)ゝ
(☆ω☆)
(╯‵□′)╯︵┴─┴
 ̄﹃ ̄
(/ω\)
∠( ᐛ 」∠)_
(๑•̀ㅁ•́ฅ)
→_→
୧(๑•̀⌄•́๑)૭
٩(ˊᗜˋ*)و
(ノ°ο°)ノ
(´இ皿இ`)
⌇●﹏●⌇
(ฅ´ω`ฅ)
(╯°A°)╯︵○○○
φ( ̄∇ ̄o)
ヾ(´・ ・`。)ノ"
( ง ᵒ̌皿ᵒ̌)ง⁼³₌₃
(ó﹏ò。)
Σ(っ °Д °;)っ
( ,,´・ω・)ノ"(´っω・`。)
╮(╯▽╰)╭
o(*////▽////*)q
>﹏<
( ๑´•ω•) "(ㆆᴗㆆ)
😂
😀
😅
😊
🙂
🙃
😌
😍
😘
😜
😝
😏
😒
🙄
😳
😡
😔
😫
😱
😭
💩
👻
🙌
🖕
👍
👫
👬
👭
🌚
🌝
🙈
💊
😶
🙏
🍦
🍉
😣
Source: github.com/k4yt3x/flowerhd
颜文字
Emoji
小恐龙
花!
上一篇
下一篇